Mamba Out ！（曼巴走了！）
2016 年4 月14 日，洛杉矶斯台普斯球馆内座无虚席，两万球迷振臂高呼，见证着科比职业生涯最后一战。这场对阵犹他爵士的比赛中，他一人狂砍60 分，创NBA 球员谢幕战得分纪录，“Kobe ！ MVP ！”的呐喊声此起彼伏。赛后，科比对着全场球迷深情地说：“我在这里20 年了，你写都写不出这么精彩的故事。感谢这一切，我们共度了这一段旅程，这一路有起有伏，但最重要的是，我们始终都在一起。你们永远都在我的心里，Mamba Out ！（曼巴走了！）” 曼巴是一种非洲毒蛇的名字，是科比为自己起的绰号。退役仪式的第二天，科比就出现在办公室里，忙着开启一段新的旅程。他来到动画师格兰·基恩的工作室，这里曾创作过《小美人鱼》《美女与野兽》《魔发奇缘》等好莱坞经典。“他当时带着妻子和孩子，和我探讨如何制作一部动画片。”基恩得知，动画素材就是科比的退役信《亲爱的篮球》，“他说，他并不是想通过这部动画为自己树碑立传，而是想帮助人们理解他人成功道路上的经验教训。这是他写退役信时就有的初衷。”基恩被说服了，开始了长达8 个月的动画创作。 球场上的科比有重度强迫症，退役后对动画也很苛刻。他要求每个镜头都不能虚构，画面中的海报要和儿时卧室中的情景一模一样。他还专门找来袜子，做成儿时叠成的“篮球”，做出投进垃圾桶的情形，展示给基恩。他回忆起动画中每一幅赛场画面，对每一个关键球都记得清清楚楚。科比说：“我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记得，但提到篮球，我就记得每一个瞬间和细节，篮球能触动我脑海中最深的记忆，如泉涌一般冒出来。” 2018 年，《亲爱的篮球》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，他激动地说：“赢下一座奥斯卡奖杯这样的事能告诉接下来的球员们：你知道吗？我们可不仅仅只能做打球这件事！” “纪律、奉献、团队、社交，全力以赴、全神贯注，这是我从篮球比赛中学到的。” 科比总结说。在基恩的印象中，科比的学习精神让人惊讶：“他以学徒姿态进入动画电影行业，学完了实践，实践完了再学。”受科比的感染，基恩开始一帧一帧地研究科比的经典动作，“我这才发现他有多么不可思议，他甚至能在半空中强行转移方向，普通人怎么可以做到这样？”基恩回忆起科比2009 年绝杀迈阿密热火的那记三分球，高速跑动下，动作已经变形、身体已经扭曲，仍然能够命中，“他说，投这一球的灵感来源于儿时骑着自行车扔石子砸电线杆的游戏，由于惯性，要提前扔。”基恩感受到了科比对篮球纯真的爱，“他在每一场比赛中的惊人表现，既有成年科比的惊人表演，又有少年科比的美妙身影。” 热爱，让科比退役后也未离开篮球。他推出篮球分析节目《细节》，每期解读一名现役NBA 球星的表现，那是一种倾囊相授，精细程度堪比庖丁解牛，每位被解读的球星看后都如获至宝，很快用于实战。他创办曼巴学院，为青少年提供训练，激发出每个孩子身上的运动潜能。他还开创了一种“魔幻体育文学”，以此为载体传递面对困难展现出勇敢和坚毅的曼巴精神。
要想不被淘汰，就得当那个最棒的
科比出生在篮球世家，父亲乔·布莱恩特曾在三支NBA球队效力8 个赛季。尽管拥有极强的篮球天赋和身体素质，但在人才济济的NBA，乔还是被淘汰了，28 岁就无球可打。1984 年，科比6 岁，乔决定远渡欧洲，转战意大利赛场。 在意大利，他总是刚交到一些朋友就要说再见。居无定所，加上语言不通，让科比逐渐变得离群索居，这也造就了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孤僻性格。 篮球，成为科比唯一的伙伴。在父亲参加的每一场比赛中，科比都尽力去当一个球童，近距离看身形魁梧的球员打球, 并为之着迷。球员休息时，他还会到场上摸几次球，投几次篮。远在美国的祖父母经常寄来一些体育比赛录像带，从“魔术师”约翰逊到“大鸟”伯德，再到“飞人”乔丹，NBA 名宿的表现让科比瞠目结舌。他观察他们的每个动作，尽力融入自己的比赛。父亲在后院为他修了篮球架，有空就和他单挑几局。但科比独处的时间更多，于是发明了“影子篮球”——想象着与自己的影子对抗。 科比的父亲一直用心培养着科比，他认为，自己在NBA 时期的不够自信，就是被边缘化的主因。亲身经历告诉他，要想不被人才济济的NBA 淘汰，就得当那个打球最好的人。而拥有自信的前提，就是拥有全面的技术。与爱炫技的美国街头篮球相比，意大利篮球更注重实用性，这种成长环境为科比提供了全方位提高技术的条件。纵观科比的职业生涯，一旦他意识到自己的技术存在哪个方面的缺陷，便会以发疯的状态加练，直到成为全能。 1991 年，乔·布莱恩特退役，全家搬回费城。13 岁的科比来到郊区一所中学读书，他已听不懂当地的俚语，一口浓浓的意大利口音更是加大了他和同龄人的隔阂。 没有任何朋友，看到谁都不讲话，偌大的食堂里，科比只一个人去吃饭。天生好强的科比度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，“那时，老师对我妈说我有阅读障碍症。”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得不到宣泄，“我只能踏上球场，让球技说话！”那时的科比，在球场上带着愤怒。他牺牲掉所有的课余时间练球，一次次球场上的力挽狂澜，让他从观众的惊叹和欢呼中找到了自我。1996 年，科比率领高中队友获得州立赛冠军，成为一颗耀眼的篮球新星。 经过反复权衡后，科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：跳过大学，直接参加NBA 选秀。最终，他成为NBA 星光熠熠“96黄金一代”的一员，并在日后成为他们之中最伟大的那个人。在被夏洛特黄蜂队选中后，科比被交易到洛杉矶湖人队。 篮球不仅拯救了现实生活中狼狈、孤立的科比，还让他圆了儿时最大的梦想。他说，进入NBA 是命运赐予的最棒的礼物，他几乎见到了童年在录像带中看到的所有球星，并创造一切机会向他们请教。“进入NBA，我才发现大多数球员训练都没有我刻苦。我训练刻苦但并不痛苦，因为我从不为荣誉和金钱打球，因为篮球即我爱。” 从高中直接到NBA，意味着超人的勇气和数倍的付出。1997 年，科比加入NBA 的第一个赛季，洛杉矶湖人队和犹他爵士队在季后赛相遇了，在七局四胜制的系列赛中，爵士队以3 ∶ 1 领先湖人队，再赢一场就淘汰湖人队。比赛的最后时刻，湖人队比分落后，当家球星奥尼尔已犯规被罚下场，科比连续得到三次拯救比赛的机会，而这三次投篮，全是不沾篮筐、不沾篮网、不沾篮板的“三不沾”。爵士主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嘲笑声，这是年轻的科比在NBA 经历的第一个噩梦，由于他的失误，湖人队被淘汰出局，一个赛季的努力付诸东流。 18 岁的科比内心是崩溃的，但他没有说，而是在当晚随队回到洛杉矶后，找到家附近的一个高中篮球馆，继续加练，那时已是凌晨3 点，他投了整整一天的球。 在加入NBA 的第二个赛季，科比在与“飞人”乔丹的一次交手中，主动走过去请教低位单打技术，乔丹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。乔丹发自内心地喜欢科比，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，“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拥有他那种活力，只要还能防住科比，就证明我还是我”。在科比的自传中，他将所有能接触到的篮球名宿列了个遍，并详细回忆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了什么。 几乎所有接触过科比的人都说，他的生活里只有篮球，没有其他任何爱好。终于，他与奥尼尔组成的“OK 组合”横扫NBA 赛场，在2000 年到2002 年创造了湖人队的三连冠。
从科比进化成曼巴
“所以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？”科比的早期职业生涯是幸运的，23 岁就有3 枚总冠军戒指戴在手上，这是绝大多数NBA 球员一生都无法完成的。而在2002—2003 赛季，由于奥尼尔拒绝在夏季休赛期做脚趾手术，因伤缺席了大量湖人队比赛，他的理由是“在比赛期间受的伤，当然要在赛季中做手术”，他并不愿牺牲天堂一般的夏季休赛期。这让有“篮球强迫症”的科比非常不满。两人矛盾逐渐激烈，奥尼尔指责科比自私，只在乎自己的得分数据，想独吞所有荣誉；科比指责奥尼尔懒惰，没有努力改善过于肥胖的体型，而且不好好防守。奥尼尔后来说：“科比总是在篮球上追求完美，但我的生命中还有其他事，有五个孩子要养，要为学位努力，写论文查数据，真没时间琢磨科比是怎么想的。” 那年季后赛，湖人队第一轮就被扫地出门。2003—2004赛季，湖人队得到传奇球星卡尔·马龙和加里·佩顿，“OK 组合”如虎添翼，正式升级为“F4 组合”。湖人队闯进决赛，却被底特律活塞队抢走了冠军。由此，湖人王朝彻底崩塌，奥尼尔和科比的矛盾再也不可调和，巨星纷纷出走，只有科比留在了湖人。 在球队一团糟时，科比的个人生活也出现了问题。2003 年的夏天，一名科罗拉多州鹰郡女子起诉科比性侵，一旦强奸罪名成立，科比将面临牢狱之灾。科比和该女子各执一词，科比坚称双方自愿，而女子坚持说科比强奸。科比的妻子瓦妮莎受到了最大的伤害，住进了医院。幸而不久之后，瓦妮莎就选择和科比共同面对，两人手挽手召开发布会。在2003—2004 赛季，科比频繁辗转于加利福尼亚州和科罗拉多州，处理这桩棘手的案子，极大地影响了他的球场发挥。此事一年多才平息，双方最终庭外和解，科比被宣布无罪。但科比的公众形象一落千丈，失去了数额巨大的代言合同，所到之处嘘声四起。 2005 年初，瓦妮莎因为承受不住鹰郡事件带来的压力而流产。“我本该振兴这个家，但却被我搞砸了”，在球场上从未服输、从未流泪的科比，多年后回忆这件事时，哭了。“那件事情让我认清我之前重视的冠军、公众认可，可能并非最重要的。一个男人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家人，成为家庭支柱，而我完全不及格！” 压抑的情绪终将要宣泄，他给自己的绰号曼巴由此应运而生。“让科比去处理私人生活中的事情吧，让曼巴留在球场，让对手们瞧他喷出的毒液！”科比说，这意味着任何在球场上阻挡他的人都是自取其辱。如雪崩一般，科比开始大爆发，开始创造一个个历史纪录。 那几年，正是姚明征战NBA 的黄金时期，无数中国球迷关注NBA，也见证了科比创造的多个绝杀、得分60+、单场独得81 分等惊人战绩。而获得成绩的背后，是科比超出常人的付出。他曾分享自己的训练时间表，那句反问记者的“你见过凌晨4 点的洛杉矶吗？”成为永恒的金句。“我从早晨4 点到6 点训练，然后吃早饭，9 点到11 点第二次训练，吃午饭，下午2 点到4 点第三次训练，然后7 点到9 点第四次训练。”而一般运动员每天只练两次，“早晨10 点到12 点练一次，下午4 点到6 点再练一次。你想想，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，竞争者会和我的差距越来越大，当我坚持到第五年会发现，其他人在夏季休赛期做什么都不重要了，因为我的训练量是他们的两倍，落下他们整整五年！” 这时，摆在科比面前的只有一个目标：夺冠。2008 年，他带着湖人队一路杀进总决赛，和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狭路相逢，最终败北。2009 年，科比卷土重来，在总决赛战胜奥兰多魔术队，让湖人队时隔7 年再次捧起冠军奖杯。2010 年，湖人队和凯尔特人队在总决赛再次相遇。从20 世纪60 年代开始，凯尔特人队一直都是湖人队问鼎总冠军的最大障碍。 “而在我手里，一定不能让湖人队输给他们两次！”科比有一种使命感。他只有带领湖人队战胜凯尔特人队，才能名垂NBA 史册，这也是决定他在将来能否和乔丹等巨星相提并论的关键之战。在那次对决中，双方拼得你死我活，走到了精彩的“抢七大战”，最终科比赢下了这场史诗般的决战！他站上了高台，对着球迷高吼，留下了人生中最精彩的华章。
Mamba Never Out ！（曼巴永远都在！）
2016 年6 月，刚刚退役的科比来到中国。在飞机上，他写下《致中国球迷的一封信》。“你们一直在我身边，从未改变。当我1998 年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，我立刻就感受到你们对于篮球的热情和能量。你们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，我从里面看到了另一个自己：勤劳、奉献和坚毅。从此之后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开始变得紧密。” 中国球迷对科比的爱是疯狂的。2008 年参加北京奥运会期间，美国男篮参加的一次活动上，几乎所有中国球迷直奔科比而去，无视其他美国巨星。那届奥运会是科比职业生涯的巅峰时期，科比多年后回忆时，直言对那一次的中国之行印象最深。最终，美国男篮如愿获得金牌，而夺冠这一天，正是科比30 岁生日。 科比曾说，不会因为在中国的高人气而扩大球鞋生产线，他不想那么功利，想把中国球迷对篮球的热爱变成真正的盈利。他在中国多次开办训练营，对中国青少年言传身教，培养他们对篮球的热爱。“在勤劳、奉献和坚毅的背后，首先要有梦想……我的梦想是让你们去追寻梦想和实现不可能。我希望激励你们每个人在学习和运动上拥有自己的梦想，并勤奋刻苦地去追求梦想。” 在2015 年美国《外交政策》杂志评选的影响中美关系50 人名单中，科比是唯一上榜的体育界人士。《外交政策》称科比是NBA 最像驻华大使的人物，每年休赛期的中国行，球迷呼喊“科比”的声音如山呼海啸。 科比共获得了5 个NBA 总冠军，2 块奥运金牌。而常年征战赛场，给他留下了满身伤病。一次，科比对年轻球员的轮休表达不满：“我是个老派篮球人。现在今非昔比了，由于医疗技术进步，让球员的一些伤病隐患过早浮出水面，球员和医师对此严阵以待，如果放在我那个时候，早就吐口唾沫在伤口上继续上场了！” 此言非虚。在2016 年的一场比赛中，他手指脱臼了，走到场边和队医嘀咕：“给我掰回去，我还要打！”队医用力一掰，科比疼得弯了下腰，随即继续上场。这是他的最后一个赛季，但他依然保持一颗求胜心。2009—2010 赛季，科比右手食指骨折，他让队医用支架撑直手指，用绷带绷紧后，又上场了。 他终究不能逃避岁月无情。“这个赛季，我已经倾尽所有。我的心还能够承受住磨难，我的心态还能够处理好艰难，但我的身体知道，是时候说再见了。”2015 年底，科比在《亲爱的篮球》中深情与篮球告别。 现在，他以突然的方式，告别了这个世界。 1 月31 日，科比去世后湖人队第一个主场比赛前，安排了缅怀仪式，播放科比生前讲述：“你喜爱通往成功的过程吗？这是个重复又枯燥的过程，如果你爱这个的话，就找到了真心热爱的事情。”“如果你不断努力，实现梦想定会水到渠成！那些你努力早起工作的日子、熬夜工作的日子；那些你觉得很累，不想再努力，但仍然振奋起来，继续努力工作的日夜。回首这些，你就会发现，这本身就是你的梦想啊！”“我们每个人都要在擅长的领域，尽可能地跳出最美的那支舞，我擅长的领域是篮球，而你的圈子绝对和我不一样，你的职责就是把你的这支舞尽可能跳得完美。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，你就走在了成功的路上，你也拥有了曼巴精神！”现场的人们在静默中纷纷落泪。“Mamba Never Out ！（曼巴永远都在！）”的字幕循环在全场滚动。 是的，曼巴永远都在。人们将永远记住那个怀揣篮球梦的少年，记住无数个凌晨4 点的洛杉矶，记住那些赛场上的精彩绝杀，记住他对篮球的爱，从身心到灵魂，爱得如此彻底。Mamba Never Out ！
（本文节选自人民日报出版社《永不说再见：有多少科比的秘密，你还不知道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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